【苻王】秦川永固_衡漳东望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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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衡漳东望 (第3/3页)

这座曹魏的旧都城,就已经进了腊月。

    邺城下雪了,绵绵雪絮让这座刚重新熟悉起来的城池再次变得陌生。西北的三台巍峨而模糊,内外都极安静,炉火和雪一样默默地燃烧着。

    燕宫内的殿阁常常太大,不聚气,遣散了大量宫人后显得尤其阔冷。好不容易寻了个小点的隔室,他差人点了炉子拉着王猛窝在里面。炭火烧得很旺,如果是王猛自己呆着的话不会用这么多,他向来是不怕冷的。但苻坚偏说自己冷,说自己多年不在冬日带兵出征,在未央宫住得越发娇气了,于是换了个大炭炉。

    苻坚坐在榻上,身上其实已钻出一层薄汗,恨不得当即脱掉层衣服,或者把褥子换成凉席。他哪里怕冷,不过是因为王猛嘴上说着不冷,手摸起来却总是冰的,也不知道是在哄他,还是真习惯了并不觉得冻得慌。总之苻坚差人点了炭盆,又罩上从长安给他带的冬衣。

    苻坚捧着一卷书,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:“景略,你之前数次说过石虎酷政,但还是刚进邺城就把他重新安葬了。”

    王猛一边拈着笔审看幽州奏报的公文,一边回:“人已死,纵使开棺戮尸又有何用?伍员掘墓鞭尸,尚且是有灭门之仇,而慕容儁不过是做了个梦,便做出鞭尸后弃之漳水这等事来,非但不是天子所为,百姓也不屑于如此。再说遗骸常年在桥下挂着未免有碍观瞻,自然该重新安葬。”

    “唉,慕容评留下这样大的烂摊子,你从进邺城就没有休息过。至少在我回长安之前,景略也该陪一陪我。”

    王猛没有抬头,好声好气地劝慰:“臣这不是在么?”

    “不够。”苻坚走下榻贴上他背后,王猛手中勾勾画画的毛笔悬着顿住了。苻坚的手比他体温还要热,顺着衣襟钻进去,竹笔便被搁在了笔架间。

    探手下去,掌心像捧了一碗将化未化的凝酪,轻轻啜一口就会嘟噜到舌尖上,再抿一抿就要化掉了。虎口被染得湿润,顺着腰际上行,原本没有什么的胸口被托挤出一些丰腴的错觉。他攥了一把又松手,对方低低地叫了一声,颤着指尖将文书在案上推远。

    桌案临着南窗,全屋只有这扇窗户支开了一条缝透气,同时迎进窄窄一条雪地反照上来的天光。苻坚抬头,问他进屋时有没有看到屋檐下的燕巢。

    邺城有两种燕子,会造不一样的泥巢,不过这个季节自然是都空着。将巢做成碗状、上方不封口的是拙燕;另有一种金腰燕,百姓叫巧燕,它们的泥巢上方封起,会留一条窄道和一个小小的圆口以供进出。有时候大燕子攀在洞口钻进去半个身子,急匆匆喂一口食,又轻捷地飞出去。

    梅蕊挂着冰霜,遭东风揉乱,枝上碎琼融成水晶,香露点滴落进雪地。树下一方小池,冰面之下的游鱼钻进岩石间狭窄的水道,逆流而上寻找安居。

    他的手腕被苻坚捉了,带着去摸肚子,湿暖的吐息贴在耳边悄声调笑:“从前……可没这么明显。”

    丞相仰在君王怀里,绷紧了腰,胡乱吐出些陛下神武过人之类的话。苻坚没忍住,轻轻掐了一把他的侧腰——若喻以束素,这捆白绢不免有些缺斤短两:“少胡说,明明是你瘦了。冬季里要多吃点好的,邺城别的都好,就是羊rou确实不如长安。”

    比如邺城的春天就很好,可惜来得晚,他留不到那时候。从年初聚少离多到现在,入城后虽然朝夕相处但耐不住公务繁忙。苻坚只觉得还没温存几日,自己过两天又要走了。他十分想多留一段时间,但不用王猛提醒他也清楚朝中积了多少事务需要他亲自处理,再说慕容氏这一干人等在关东停留的时间太长也没好处。

    再这么拖下去,未央宫的新年朝会得挪到邺城开了。

    “罢了,景略替我看春天的邺城吧。”

    王猛默然,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空,明明被苻坚用大氅捂着,还是像被北风洞穿了一样。

    他希望现在就冰消雪融,燕子从江对岸归来,巢里多出一串叽叽喳喳的小嘴,嫩绿鹅黄的新芽装点沿途的每一棵树,春雨洗过的草叶上流淌着油亮的金光,如绿毡毯一样厚软,夹杂着摇动的野花和草蛉闪烁的翅膀,沿着驰道两侧从邺城一路铺到蒲坂、灞上、长安。

    他握上那只停在自己腰间的手:“臣会尽力治理好邺城,过一二年春天,盼陛下再来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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