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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 安全屋与坦白局 (第2/2页)
在那六年里每一个辗转反侧设想他轻松人生的长夜、为每一个我没能到达的“如果”,咬着牙真切地嫉恨过他。 从蛛丝马迹中收集足以审判他的证据,已经成为一种嗜血的肌rou记忆。 我等他问,像等待狮子虚弱下来的鬣狗。 “那段时间……” 陶决终于开口。 “mama……的那段时间,你……哭了几次?” 情绪卡顿,我楞了一下。 “……没数。” 从刚才起就悬停在我肩头的目光,不受控制似的飘回我脸上。 “很多吗?” “也不算吧。在医院的时候几乎没停过,从医院带着mama的东西回到家,又哭不出来了。” 他不按套路出牌,我的剧本便也惨遭腰斩,不知不觉被卷入他的节奏,继续说下去。 “之后就是在忙葬礼什么的,还有……啊,还要照顾那家伙,当时觉得mama应该不希望我放着他不管,所以能帮忙的都会帮忙。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,但还是每天强撑着去上学,到了外面至少能喘口气。钟意那个时候也忙,打工的日程都排满了,熬瘦了一圈,也就中午在学校能休息一下,他还全用来陪我,想尽办法躲着人带我四处去玩,逗我开心,一次都没问过我为什么不跟他公开……” 侧脸陡然一暖,是陶决的手掌盖了上来。 “你干什么、我又没哭……” “我知道。” 拇指轻柔地摩挲下眼睑,抹去并不存在的湿润,留下一阵稍纵即逝的痒。 我打了个哆嗦,听到他追问:“后来呢?” “就,还是要继续生活嘛。mama的事故有疑点,但万一惊动了那家伙,不知道会被做出什么,只能先稳住他再慢慢查,剩下的精力不够用来哭,可能就因为这样才恢复得很快,没有难过太久……” “恢复了,还是忍住了?” 话里的漏洞被他抓住,我抿抿嘴,放弃了抵赖。 “……我哭给谁看?钟意也没有mama呀。” 贴在脸上的手不动了。 陶决恍然地望着我,喃喃道:“……就是那个时候,是不是?” 体温相融,掌心与脸颊接触的地方结了一层水汽。湿润的触感在皮肤表面扩散开来,他的嗓音,他的目光,都仿佛浸在水中,偿还两年前那场将我淹没的、绵延的潮湿。 “就是那个时候,你发现……就算我在,也不会让事情变好了。所以你不需要我了,葬礼那天其实是告别,你叫我来参加的不是mama的葬礼,而是、是……” 即便身在远方,也被meimei当成精神支柱的、某位兄长的葬礼。 我亲手审判他,处决他,埋葬他,从此只需记得——与手足至亲分道扬镳,不过是成长中常见的阵痛。 我挣开贴在脸上的那只手,语气轻松道:“那个时候,我忘了一件事情。……说实话,这件事情,我刚刚跟你盘逻辑的时候才想起来。” 见我并不否认,还不让他碰,陶决好像又快哭了。眼圈通红,胸膛喘不过气似的急促起伏,他就用这副天要塌了的表情等我的下文,没有一点哥哥的样子。 ……倒像个与我同龄的少年。 他在钟意这个年纪的时候,也有过一双尚未知晓何为疲惫的眼睛吗? 他居无定所四处打工,顶着那张过于稚嫩的脸,茫然地被裹进滚滚人潮,被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人们推来挤去,眼中光芒一点点熄灭时,心里在想些什么呢? 同一年,同一时刻,我们在世界两端各自落入命运的陷阱,依然不肯在下一次见面时放过彼此,于是他只能借助我不可靠的回忆,勉强拼凑mama人生最后一天的模样。 明明……在世上还没有我的六年里,mama只是他一个人的mama。 “嗯,就是……mama也是你的mama。” 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说,我倾身向前环抱住他,埋在他胸口闷闷道:“所以,没让你见到她最后一面,是我该道歉。对不起。” 陶决用力回抱我,压抑地抽噎了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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