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明风华_凤翔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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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凤翔 (第6/6页)

也知道,蒙古人不听这些,也听不懂。」

    「她有一把亲自调律过的,极钟爱的琵琶,不想入市被俗人以高价沽去,只想赠与知音人。朕已命人装箱,待会儿御輦来载你时,四喜就与你同去,将那琵琶赠与傅师傅。」说到这些,凤翔已是细思极恐,可又满面堆笑,忙说:「圣宠至极如此,臣粉身难报。」只怕物极必反,宠极之时,便是亢龙有悔,盈不可久。

    四喜公公至澹泊苑,欲交付这把御赐的琵琶时,院里早已人去楼空,只留书一封。

    书里写了好些贴己话,四喜虽甚有礼,让凤翔先行检阅,可自己亦不免在旁查视。好些话是:「我已自知在此等候的意义,原是等着看你出头的一天。与你重逢那日,我好是惊喜,想着你我本是殊途之人,你在白日里,我在暗。你大鹏展翅,而我本燕雀,与你不得并论。」

    「忆往,我曾到凤家吃酒,昔时凤老爷说:『犬子得如此学友,盖学业一大进步矣』可惜我出了国子监,听闻凤老爷说我是孽畜,恨你与我相识,当是他凤家祖上造孽。而今你乘轿素有冠盖遮阴,妻子贤淑,儿子聪明伶俐,谅我之罪孽应得偿赎。蒙君垂爱,此残破之身于我,亦无所罣碍了。」

    「初时,我命甚贱,流落至平康,总不能自解。我本良家,自小通晓四书,精读五史,何以竟要流连此处,遭人訕笑。而后,我明白了,原是要在此处与君相逢。素昔,我与你曾有釵分之约,留着这釵,只为与你相认;而今,你虽待我甚好,只是多了我,你为官处处有所掣肘。你出入于光天化日,入夜后我竟无处躲藏。我这一生无妻无子,我的家族亦不目我以为族类。」

    「凤先生,昨晚是除夕。满天的星斗,一如二十年前。你我在飞鹤亭中饮酒唱和,你我诉说冲天之志。只是下一个岁除之日,我已不在此处。书末,斗胆发三愿,一愿世清平,二愿君身强健,三愿若有时日,还能如少年时,于章台路上,与君復相见。傅某笔」

    凤翔读完,自信封里,掏挖出那半股金釵,他才发现,这釵锈得厉害,早已成绿色,是日夜的汗水,四季的风吹雨打浸染而成。而他那把釵,仍成金亮之色,静静卧在妻子的妆奩里,多久未曾取出。

    凤翔持簪的手不停颤抖,随即「哇」地一口,竟呕出一大片胸中鬱积的鲜血来,洒了一地,顿时满室的血腥味,情状可怖。

    四喜见凤翔满脸是泪,随时都会倒下,忙上前搀扶,「凤太师,无恙乎?」

    凤翔拿着那半股釵,就要往自己的咽喉上插,随同的宦官们立刻制住他;他又把那釵子往胸口抵着,大叫:「傅卫!我知道你还在!是我错了,是我对不住你!你别闹我,你回来!你回来啊!」儘管他知道这是徒劳,可直到始终服服贴贴,在他身旁那人决绝离去,他方知道,傅卫能断了这念想;可他究竟是不能的。

    宦官们见他痴态狂纵,遂夺下他手中那把釵,频频拍他的背,劝他道:「凤太师,勿作傻事,您公忠体国,圣上还需用您,若作出此等自戕之事,上面问罪下来,我们这些小的当如何自处?」

    可到底凤翔知道,这些下人想的仍是他们自己;真正关心他的那人,只属于他的那个人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他此生至珍至贵的财宝,竟不是他顶上的乌纱帽,也并非那下嫁给他的公主,而他直至今时今刻,才恍惚觉知。

    康熙年间。其时,乌雅氏已死,他的儿子被先帝赐名「允诺」,经受圣恩,得入上书房陪皇子们读书。

    不知何因,傅卫那份作旧了的书信,竟被广泛刊印、散发于民间。作实了凤翔与傅卫的经年往事,果真并非讹传。

    人们都道傅卫生前忍辱负重,虽流落平康,却拱出人间一三品太师,于是最终得道,不再沾染世间凡尘。戏曲写道:「澹泊苑里,往事关情无限。傅郎去时意茫茫。回头未免费思量。几番拋却又牵肠。」

    「卫某幸蒙玉旨,復位极乐。定情之物,总要拋却。书院盟誓,心难相负。提起来好不话长也!那其间多少相关。死和生割不断情肠绊,空堆积恨如山。」

    「他那里思牵旧缘愁不了,俺这里美成数闋重提,空嗟叹……看了这金釵奩盒情犹在。太师呕血,便如蜀帝啼了杜鹃,国仇难,又堪比思旧叹!」

    自日月朝间至满清这段情事在民间盛传,很是败坏风俗。一既断袖,二又说凤太师食满清之禄,怀大明旧事。

    俗云一朝天子一朝臣。既失顺治的庇佑,言官此次弹劾,罪证确凿,年近七十的凤翔,虽不说于国有功,倒也并未害民,最终却落得一家流放寧古塔,只不连坐已升任御前侍卫的亲子。

    他虽上下求索,然终其一生,两人都未曾復见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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